哪里可找到脂硯齋批語翻譯解析(脂硯齋評語輯校 全文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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脂硯齋批語是什么呀??
從脂硯齋的字面上解釋也可以看出些端倪,“脂”對應女子,而“硯”為石見,我們知道作者一向都是以石頭自稱的,而這個齋也就自然對應的是夫妻齋了。
詳解:
《紅樓夢》的成書過程與其他小說不同,脂批和小說一直是相輔相成的,從已知的最早版本甲戌本開始,到曹公逝世前的最后一個版本庚辰本為止,脂批一直是做為小說的一個不可缺少的補充,起著引導啟發讀者思路的作用,作者自己形容此書“十年辛苦不尋常”,所謂的十年,在作者去世前七八年傳抄的甲戌本上就已經出現了這樣的話,可見曹雪芹在此前的十年,一直從事創作工作,而到脂硯齋甲戌年抄閱再評的時候,全書已經基本上寫完了。之后的數年,曹雪芹一直是在從事對內容的完善和評語的增改工作,對于小說的結構,再沒有做大的調整和變化。
以下是出現在脂批本中的脂硯齋和畸笏叟的批語系年表:(出處由于篇幅所限,不一一列舉)干支年事件批注者版本記載甲戌之前乾隆十九(1754)年以前初評脂硯齋甲戌本甲戌乾隆十九(1754)年再評脂硯齋甲戌本丙子乾隆二十一(1756)年脂硯齋庚辰本丁丑乾隆二十二(1757)年畸笏叟靖藏本己卯乾隆二十四(1759)年脂硯齋庚辰本,己卯本庚辰乾隆二十五(1760)年四評脂硯齋庚辰本壬午乾隆二十七(1762)年畸笏叟庚辰本癸未乾隆二十八(1763)年曹雪芹卒于癸未除夕(1764年2月1日)乙酉乾隆三十(1765)年畸笏叟庚辰本丁亥乾隆三十二(1767)年畸笏叟庚辰本,靖藏本戊子乾隆三十三(1768)年畸笏叟靖藏本辛卯乾隆三十六(1771)年畸笏叟靖藏本甲午乾隆三十九(1774)年脂硯齋甲戌本脂批設及的范圍極其廣泛,從作者成書的創作動機到寫作技巧,從著作權的歸屬到情節結構的構思,從書中涉及物品和文字的解釋到八十回之后的內容披露,應有盡有,大家如果有興趣,可以找上述所說的脂評本一閱,對照原文仔細閱讀,便可知其詳,此處暫且按下不論。下面我想談的是關于脂硯齋其人到底為何人的問題。
脂硯齋并不是唯一給《紅樓夢》作評的人,脂批本中除脂硯齋外,還有畸笏叟、杏齋等人,后來在世的流行版本也有夢覺主人等人作評,但其中脂硯齋是最早作評,而且連續數次加評,往往一語中的、入木三分。通過仔細研究脂批的內容可以發現——脂硯齋和與作者關系密切,深知作者著書底里,與作者有共通的生活經歷和感受,并且熟知作者著書過程中采用的多種奇法妙法,經常不厭其煩地引導讀者步步深入地發現線索,甚至還參與了《紅樓夢》成書的創作過程,了解紅樓后事,可謂是最早的紅學家。可這個神秘人物卻從來沒有被世人知曉,甚至連是男是女也沒有爭論清楚,不可不謂是紅學界一大怪現象。
紅樓夢之脂硯齋批注
[編輯本段]脂硯齋的身份 關于脂硯齋的身份,紅學界主要有四種說法:(一)作者說;(二)史湘云說;(三)叔父說;(四)堂兄弟說。這些都是針對脂硯齋和曹雪芹的關系而言。 “作者說”。此說經不住推理,最難成立。在脂批中,多次出現“余二人”,“作書人”,“批書人”語式,作者與批者界限分明,其為兩人無可懷疑。又如果這是作者的“狡猾筆法”,則批者亦即作者便成了自寫自夸,人格低下,顯可見之。只從一部《紅樓夢》中所流露出的精神思想來看,“空”念駐于心,溢于言的作者怎肯自掌其嘴。而那種”接蘺倒著容君傲,高談雄辯虱手捫”,“傲骨如君世已奇,嶙峋更見此支離’的高傲灑脫,狂放不羈的文人形象也不斷不容許自己行此不堪之舉。此說最大的根據“作者作書時的心里,旁人怎得知”(俞平伯語),無疑是把脂硯齋當作普通的閱評者,忽略了他與曹雪芹之間的親密關系。 “史湘云說”。周汝昌先生從脂批中挑出若干條類似女子語氣的批語,遂認定脂硯齋是女性。如庚辰本第二時六回一條行批:“玉兄若見此批,必云‘老貨,他處處不放松我,可恨可恨!’回思將余比作釵,顰等乃一知己,余何幸也!一笑。”同回寶玉一句“多情小姐同鴛帳”惹惱黛玉,其旁行批云:“我也要惱”。周先生認為“斷呼非女性不合”,“又是個女子聲口”。事實上,曹雪芹創作過程中,就無不設身處地為書中人物立言行事,是女子則擬女子“聲口”,是小人則仿小人語氣,是粗人又沒村粗之言,林林總總,不一而拘。批書實質上無異于著書,同樣需要投身書境,將自己相關情緒感受逐一批泄,至會心得意處,己口不足慨嘆,便惜他人,從又一角度立場以求淋漓。同時,周先生以甲戌本第二回的一條行批“先為寧榮諸人當頭一喝,卻是為余一喝”作據,以為“脂硯齋不在寧榮諸人數中”,但定是書中一重要角色。由此進一步推定史湘云最為適合。 “叔父說”。此說所據主要有二。其一,清人裕瑞在《棗窗閑筆》中記:“聞舊有《風月寶鑒》一書,又名《石頭記》,不知為何人之筆。曹雪芹得之,以是書所傳敘者,與其家之事跡略同,因借題發揮,將此書刪改至五次......曾見抄本卷額,本本有其叔脂硯之批語,引其當年事甚確,易其名曰《紅樓夢》”,又“聞其所謂‘寶玉’者,當系指其叔輩其人,非自己寫照也。”兩句皆從“聞”字開頭,應是引用當時一種較為流行的觀點,并非從他舅父明義,明琳處聽來,所以作不得確證。這種“聞”更曾一度引起人們對曹雪芹關于《紅樓夢》著作權的懷疑,其謬可見(富察明義本可能與曹雪芹交好,有《題紅樓夢》詩二十首,詩前注:“曹子雪芹出所撰《紅樓夢》一部,備記風月年華之盛......余見其抄本焉”,他不可能傳裕瑞“不為何人之筆”語)。裕瑞自言:“雪芹二字,想系其字與號耳,其名不得知。曹姓,漢軍人,亦不知其隸何旗”,對曹雪芹如此不了解,我們怎么能聽其“聞”語而信之呢?甚至連“前輩姻戚中有與之(曹雪芹)交好者”這種事也要前加一“聞”字方敢出口,豈不可笑?其二,庚辰本第十八回:“那寶玉未入學堂之先,三四歲時,已得賈妃手引口傳。”脂批:“批書人領至此教,故批至此,竟放聲大哭。俺先姊仙逝太早,不然,余何得為廢人耶?”據此:脂硯齋呼無春為先姊,而元春形象又是以曹雪芹當王妃的姑姑為原型,這樣推算,脂硯齋當然該是曹雪芹的叔輩了。 “堂兄弟說”。脂硯齋和曹雪芹是兄弟輩。靖本第二十二回有一條畸笏叟批語:“前批知者聊聊 ,不數年,芹溪,脂硯,杏齋諸子皆相繼別去,今丁亥夏,只剩朽物一枚,寧不痛殺!”批語中并稱曹雪芹,脂硯齋為“諸子”,而自稱“朽物”就語氣看,曹脂似是同輩,畸笏叟年輩均長于二人。甲戌本第三回;“老爺說了:‘連日身上不好,見了姑娘彼此倒傷心,暫且不忍相見。”畸作批曰:“余久不作是語,見此語未免一醒。”這里畸笏叟自比賈赦,更可證明其為自比賈寶玉的脂硯齋的長輩。甲戌本第二回:“就是后一帶花園子里。”脂批:“‘后’字何不直用‘西’字?恐先生墮淚,故不敢用‘西’字。”按脂硯齋稱呼“先生”之恭敬,“先生”當為長輩,或者就是畸笏叟。曹寅自號“西堂掃花行者”,他這一支對“西”字極其敏感。后人作書,自然避忌。此時作批時間最早已是甲戌年(1754),上面三條批語中,無論“先生”還是畸笏叟,都不會是曹寅本人或其兄弟,而只能是曹寅子侄中人。脂硯齋也就理所當然是曹寅孫輩,從而平輩于曹雪芹。 另外,單就脂批來看,脂硯齋和曹雪芹為同一輩的兄弟似更合于情理。甲戌本第一回一條脂批:“今而后惟愿造化主再出一芹一脂,是書何幸。余二人亦大快遂心于九泉矣。”“一芹一脂”并稱,可以想象,他們之間的關系應為平輩兄弟合適。 《紅樓夢》研究之進入對《紅樓夢》早期鈔本的研究,是本世紀二十年代初期的事。一九二〇年,魯迅寫《中國小說史略》的時候,所用《紅樓夢》引文,皆取戚蓼生序本而舍程高木活字本,于此可見,魯迅當時已重鈔本而輕程高本。一九二七年,胡適購得“甲戌本”,翌年二月,發表《考證〈紅樓夢〉的新材料》一文。此為紅學史上研究《紅樓夢》鈔本的第一篇專論,也是《紅樓夢》鈔本研究的開始。于此前后,《紅樓夢》的鈔本陸續有所發現,至今已得以下十二種。(以其發現之先后為序):一、戚蓼生序《石頭記》簡稱戚序本,八十回,一九一二年上海有正書局石印,其底本前四十回已發現,今藏上海圖書館。 二、《脂硯齋重評石頭記》(甲戌本)簡稱甲戌本,殘存十六回,一九二七年胡適收藏,原為大興劉銓福藏。此本原存美國康乃爾大學圖書館,現存上海博物館。 三、《脂硯齋重評石頭記》(己卯本)簡稱己卯本,殘存三十八回,后又得三回又兩個半回,現共有四十一回又兩個半回。原為董康所藏,后歸陶洙,現由北京圖書館入藏。新發現的三回又兩個半回,則仍由原發現單位歷史博物館收藏。 四、《脂硯齋重評石頭記》(庚辰本)簡稱庚辰本,七十八回,一九三二年由徐星曙購得,現藏北京大學圖書館。 五、戚蓼生序《石頭記》(南京圖書館藏本)簡稱戚寧本,八十回,南京圖書館舊藏。 六、夢覺主人序《紅樓夢》簡稱甲辰本,八十回,一九五三年發現于山西,現藏北京圖書館。 七、乾隆抄本百廿回《紅樓夢稿》簡稱夢稿本,一百二十回,一九五九年春發現,現藏中國科學院文學研究所圖書館。 八、蒙古王府藏《石頭記》簡稱蒙府本,原八十回,鈔配成一百二十回,一九六〇年發現,現藏北京圖書館。 九、舒元煒序《紅樓夢》簡稱舒序本,殘存四十回,吳曉鈴舊藏,朱南銑有影鈔本,藏北京圖書館。 十、鄭振鐸藏鈔本《紅樓夢》簡稱鄭藏本,殘存二十三、二十四兩回,鄭振鐸舊藏,現藏北京圖書館。 十一、楊州靖氏藏鈔本《石頭記》簡稱靖藏本,八十回,靖應鹍舊藏,已佚。 十二、列寧格勒東方學研究所藏鈔本《石頭記》簡稱列藏本,八十回,缺五、六兩回,實存七十八回,蘇聯科學院東方學研究所列寧格勒分所舊藏。又乾隆五十六年辛亥萃文書屋木活字本《新鐫全部繡像紅樓夢》,世稱程甲本者,其底本亦系脂本系統之早期鈔本,合此,則《紅樓夢》不同之早期鈔本,實已可算得十三種。除靖本已佚,只存脂批遺蛻外,其余十二種,或則吉光片羽,或則趙氏完璧,要皆為研究《紅樓夢》鈔本之珍貴資料,不可或缺者。 現也有一種新的說法是,脂硯齋之所以被稱之為先生,可能是對當時女性,特別是有學識的女性的一個尊稱,而且根據其二人的親密程度,以及曹雪芹所經歷之事脂硯齋大多也詳盡,就有人推測,這脂硯齋可能是曹雪芹的紅顏知己,既有可能是夫妻。但這些都是從脂批上的一些語氣措辭上進行推論,實際暫不可考。
記得采納啊
脂硯齋重評石頭記對玉在櫝中求善價,柴宇奩內待時飛”這句詩的批語
原文是:
一日,早又中秋佳節。士隱家宴已畢,乃又另具一席于書房,卻自己步月至廟中來邀雨村。【甲戌側批:寫士隱愛才好客。】原來雨村自那日見了甄家之婢曾回顧他兩次,自為是個知己
,便時刻放在心上。【蒙側批:也是不得不留心。不獨因好色,多半感知音。】今又正值中秋,不免對月有懷,因而口占五言一律云:【甲戌雙行夾批:這是第一首詩。后文香奩閨情皆不落
空。余謂雪芹撰此書,中亦有傳詩之意。】
未卜三生愿,頻添一段愁。
悶來時斂額,行去幾回頭。
自顧風前影,誰堪月下儔?
蟾光如有意,先上玉人樓。
雨村吟罷,因又思及平生抱負,苦未逢時,乃又搔首對天長嘆,復高吟一聯曰:
玉在匱中求善價,釵于奩內待時飛。【甲戌側批:表過黛玉則緊接上寶釵。甲夾批:前用二玉合傳,今用二寶合傳,自是書中正眼。蒙側批:偏有些脂氣。】
相關解釋:
且看蔡義江著紅樓夢詩詞曲賦鑒賞上如何說的:曹雪芹運用語言,長于“機帶雙敲”:“求善價(賈)”,“待時飛”,一聯這中毫無痕跡地嵌入了賈雨村的名字,因為他“姓賈名化,表字時飛”。但是,賈雨村又是“假語存”,所以,在后一意義上,這一聯則又非僅僅為賈雨村而設,是另有隱意的。清同治年間劉銓福藏十六回殘本脂硯齋重評石頭記(后簡稱“甲戌本”)在此聯這下有一條脂批說:“前用二玉合傳,今用二寶合傳,自是書中正眼。”所謂“前用二玉合傳”,是指本回前面有神瑛侍者灌溉絳珠草,絳珠仙子欲下世為人,用眼淚還債一段文字。在那段文字旁也有脂批說:“馀不及一人者,蓋全部之主,惟二玉二人也。”可見,“二玉”是指寶玉,黛玉。所謂“今用二寶合傳”,則是指寶玉,寶釵。故在此聯下句旁又有脂批說:“表過黛玉,則緊接寶釵。”這樣在第一回中,作者就把小說中三個主要人物----寶玉,黛玉,寶釵的未來遭遇事跡,通過兩種隱曲的形式預先作了暗示。“玉在櫝中”句或隱指寶玉擇偶,難偕良緣。下句則是說寶釵初如安分守拙,一旦時機來臨,好風借力,便如燕飛絮飏,青云直上。有人因下句開頭有“釵”字,末“待時飛”三字,便以為在小說后半部佚稿中,寶釵最終改嫁給了表字時飛的賈雨村。這是不對的,是把這副對聯中完全屬于兩個不同層次的含義,混淆到一起了。試想,賈寶玉是小說的主人公,到他“懸崖撒手”棄寶釵為僧時故事必然已接近尾聲,怎么可能再節外生枝地寫寶釵不耐空閨獨守而又別抱琵琶呢?寶釵這為人從來都似高山白雪,自持清潔的,怎么可能變得如此不堪呢?于事態情理和人物性格都不相符。再說書中也再找不出有這樣安排她命運的任何暗示,包括第五回太虛幻境中有頭她的圖冊判詞和曲子,總之是不可信的。
《紅樓夢》一句批語的翻譯解釋
脂批有參考價值,那么“罵死寶玉,卻是自悔。
”的主語是誰?誰罵寶玉,誰在自悔?
我的理解是作者自己。
他在罵寶玉,自悔的卻是他自己。
這就印證了紅樓夢凡例中說的【實愧則有余,悔又無益之大無可奈何之日也!】
【當此時,則自欲將已往所賴,上賴天恩,下承祖德,錦衣紈
绔之時,飫甘饜肥之日,背父母教育之恩,負師兄規訓之德,以致今日一事無成半生潦倒之罪,...】
紅樓夢第三回中的脂硯齋批語
第三回 金陵城起復賈雨村 榮國府收養林黛玉
金陵城起復賈雨村 榮國府收養【二字觸目凄涼之至!】林黛玉
【蒙:我為你持戒,我為你吃齋;我為你百行百計不舒懷,我為你淚眼愁眉難解。無人處,自疑猜,生怕那慧性靈心偷改。】
【寶玉通靈可愛,天生有眼堪穿。萬年幸一遇仙緣,從此春光美滿。隨時喜怒哀樂,遠卻離合悲歡。地久天長香影連,可意方舒心眼。】
【寶玉銜來,是補天之余,落地已久,得地氣收藏,因人而現。其性質內陽外陰,其形體光白溫潤,天生有眼可穿,故名曰寶玉,將欲得者盡寶愛此玉之意也。】
【天地循環秋復春,生生死死舊重新。君家著筆描風月,寶玉顰顰解愛人。】
卻說雨村忙回頭看時,不是別人,乃是當日同僚一案參革的號張如圭【甲戌側批:蓋言如鬼如蜮也,亦非正人正言。】者。他本系此地人,革后家居,今打聽得都中奏準起復舊員之信,他便四下里尋情找門路,忽遇見雨村,故忙道喜。二人見了禮,張如圭便將此信告訴雨村,雨村自是歡喜,忙忙的敘了兩句,【甲戌側批:畫出心事。】遂作別各自回家。冷子興聽得此言,便忙獻計,【甲戌側批:畢肖趕熱灶者。】令雨村央煩林如海,轉向都中去央煩賈政。雨村領其意,作別回至館中,忙尋邸報看真確了。【甲戌側批:細。】次日,面謀之如海。如海道:“天緣湊巧,因賤荊去世,都中家岳母念及小女無人依傍教育,前已遣了男女船只來接,因小女未曾大痊,故未及行。此刻正思向蒙訓教之恩未經酬報,遇此機會,豈有不盡心圖報之理。但請放心,弟已預為籌畫至此,已修下薦書一封,轉托內兄務為周全協佐,方可稍盡弟之鄙誠,即有所費用之例,弟于內兄信中已注明白,亦不勞尊兄多慮矣。”雨村一面打恭,謝不釋口,一面又問:“不知令親大人現居何職?【甲戌側批:奸險小人欺人語。】只怕晚生草率,不敢驟然入都干瀆。”【甲戌側批:全是假,全是詐。】如海笑道:“若論舍親,與尊兄猶系同譜,乃榮公之孫。大內兄現襲一等將軍,名赦,字恩侯,二內兄名政,字存周,【甲戌側批:二名二字皆頌德而來,與子興口中作證。】現任工部員外郎,其為人謙恭厚道,大有祖父遺風,非膏粱輕薄仕宦之流,【復醒一筆。】故弟方致書煩托。否則不但有污尊兄之清操,即弟亦不屑為矣。”【甲戌側批:寫如海實寫政老。所謂此書有不寫之寫是也。】村聽了,心下方信了昨日子興之言,于是又謝了林如海。如海乃說:“已擇了出月初二日小女入都,尊兄即同路而往,豈不兩便?”雨村唯唯聽命,心中十分得意。
如海遂打點禮物并餞行之事,雨村一一領了。
那女學生黛玉,身體方愈,原不忍棄父而往,無奈他外祖母致意務去,且兼如海說:“汝父年將半百,再無續室之意,且汝多病,年又極小,上無親母教養,下無姊妹兄弟扶持,【甲戌側批:可憐!一句一滴血,一句一滴血之文。】今依傍外祖母及舅氏姊妹去,正好減我顧盼之憂,何反云不往?”黛玉聽了,方灑淚拜別,【甲戌側批:實寫黛玉。蒙側批:此一段是不肯使黛玉作棄父樂為遠游者。以此可見作者之心寶愛黛玉如己。】隨了奶娘及榮府幾個老婦人登舟而去。雨村另有一只船,帶兩個小童,依附黛玉而行。【甲戌側批:老師依附門生,怪道今時以收納門生為幸。】
有日到了都中,【甲戌側批:繁中簡筆。】進入神京,雨村先整了衣冠,【甲戌側批:且按下黛玉以待細寫。今故先將雨村安置過一邊,方起榮府中之正文也。】帶了小童,【甲戌側批:至此漸漸好看起來也。】拿著宗侄的名帖,【甲戌側批:此帖妙極,可知雨村的品行矣。】至榮府的門前投了。彼時賈政已看了妹丈之書,即忙請入相會。見雨村相貌魁偉,言語不俗,且這賈政最喜讀書人,禮賢下士,濟弱扶危,大有祖風,況又系妹丈致意,因此優待雨村,【甲戌側批:君子可欺其方也,況雨村正在王莽謙恭下士之時,雖政老亦為所惑,在作者系指東說西也。】更又不同,便竭力內中協助,題奏之日,輕輕謀【甲戌側批:《春秋》字法。】了一個復職候缺,不上兩個月,金陵應天府缺出,便謀補【甲戌側批:《春秋》字法。】了此缺,拜辭了賈政,擇日上任去了。【甲戌側批:因寶釵故及之,一語過至下回。】不在話下
且說黛玉自那日棄舟登岸時,【甲戌側批:這方是正文起頭處。此后筆墨,與前兩回不同。】便有榮國府打發了轎子并拉行李的車輛久候了。這林黛玉常聽得【甲戌側批:三字細。】母親說過,他外祖母家與別家不同。他近日所見的這幾個三等仆婦,吃穿用度,已是不凡了,何況今至其家。因此步步留心,時時在意,不肯輕易多說一句話,多行一步路,惟恐被人恥笑了他去。【甲戌側批:寫黛玉自幼之心機。[黛玉自忖之語。]】自上了轎,進入城中,從紗窗向外瞧了一瞧,其街市之繁華,人煙之阜盛,自與別處不同。【甲戌側批:先從街市寫來。】又行了半日,忽見街北蹲著兩個大石獅子,三間獸頭大門,門前列坐著十來個華冠麗服之人。正門卻不開,只有東西兩角門有人出入。正門之上有一匾,匾上大書“敕造寧國府”五個大字。【甲戌側批:先寫寧府,這是由東向西而來。】黛玉想道:“這必是外祖之長房了。”想著,又往西行,不多遠,照樣也是三間大門,方是榮國府了。卻不進正門,只進了西邊角門。那轎夫抬進去,走了一射之地,將轉彎時,便歇下退出去了。后面的婆子們已都下了轎,趕上前來。另換了三四個衣帽周全十七八歲的小廝上來,復抬起轎子。眾婆子步下圍隨至一垂花門前落下。眾小廝退出,眾婆子上來打起轎簾,扶黛玉下轎。林黛玉扶著婆子的手,進了垂花門,兩邊是抄手游廊,當中是穿堂,當地放著一個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。轉過插屏,小小的三間廳,廳后就是后面的正房大院。正面五間上房,皆雕梁畫棟,兩邊穿山游廊廂房,掛著各色鸚鵡、畫眉等鳥雀。臺磯之上,坐著幾個穿紅著綠的丫頭,一見他們來了,便忙都笑迎上來,說:“剛才老太太還念呢,可巧就來了。”【甲戌側批:如見如聞,活現于紙上之筆。好看煞!】于是三四人爭著打起簾籠,【甲戌側批:真有是事,真有是事!】一面聽得人回話:“林姑娘到了。”【甲戌眉批:此書得力處,全是此等地方,所謂“頰上三毫”也。】
黛玉方進入房時,只見兩個人攙著一位鬢發如銀的老母迎上來,黛玉便知是他外祖母。方欲拜見時,早被他外祖母一把摟入懷中,心肝兒肉叫著大哭起來。【甲戌側批:幾千斤力量寫此一筆。】當下地下侍立之人,無不掩面涕泣,【甲戌側批:旁寫一筆,更妙!】黛玉也哭個不住。【甲戌側批:自然順寫一筆。】一時眾人慢慢解勸住了,黛玉方拜見了外祖母。【甲戌眉批:書中正文之人,卻如此寫出,卻是天生地設章法,不見一絲勉強。】此即冷子興所云之史氏太君,賈赦、賈政之母也。【甲戌側批:書中人目太繁,故明注一筆,使觀者省眼。】當下賈母一一指與黛玉:“這是你大舅母,【邢氏。】這是你二舅母,【王氏。】這是你先珠大哥的媳婦珠大嫂子。”黛玉一一拜見過。賈母又說:“請姑娘們來。今日遠客才來,可以不必上學去了。”眾人答應了一聲,便去了兩個。
不一時,只見三個奶嬤嬤并五六個丫鬟,簇擁著三個姊妹來了。【甲戌側批:聲勢如現紙上。甲戌眉批:從黛玉眼中寫三人。】第一個肌膚微豐,【甲戌側批:不犯寶釵。】合中身材,腮凝新荔,鼻膩鵝脂,溫柔沉默,觀之可親。【甲戌側批:為迎春寫照。】第二個削肩細腰,【甲戌側批:《洛神賦》中云“肩若削成”是也。】長挑身材,鴨蛋臉面,俊眼修眉,顧盼神飛,文彩精華,見之忘俗。【甲戌側批:為探春寫照。】第三個身量未足,形容尚小。【甲戌眉批:渾寫一筆更妙!必個個寫去則板矣。可笑近之小說中有一百個女子,皆是如花似玉一副臉面。】其釵環裙襖,【甲戌側批:是極。】三人皆是一樣的妝飾。【甲戌側批:畢肖。】黛玉忙起身迎上來見禮,【甲戌側批:此筆亦不可少。】互相廝認過,大家歸了坐。丫鬟們斟上茶來。不過說些黛玉之母如何得病,如何請醫服藥,如何送死發喪。不免賈母又傷感起來,【甲戌側批:妙!】因說:“我這些兒女,所疼者獨有你母,今日一旦先舍我而去,連面也不能一見,今見了你,我怎不傷心!”說著,摟了黛玉在懷,又嗚咽起來。眾人忙都寬慰解釋,方略略止住。【甲戌側批:總為黛玉自此不能別往。】
眾人見黛玉年貌雖小,其舉止言談不俗,身體面龐雖怯弱不勝,【甲戌側批:寫美人是如此筆仗,看官怎得不叫絕稱賞!】卻有一段自然的風流態度,【甲戌側批:為黛玉寫照。眾人目中,只此一句足矣。甲戌眉批:從眾人目中寫黛玉。草胎卉質,豈能勝物耶?想其衣裙皆不得不勉強支持者也。】便知他有不足之癥。因問:“常服何藥,如何不急為療治?”黛玉道:“我自來是如此,從會吃飲食時便吃藥,到今日未斷,請了多少名醫修方配藥,皆不見效。那一年我三歲時,聽得說【甲戌側批:文字細如牛毛。】來了一個癩頭和尚,【甲戌眉批:奇奇怪怪一至于此。通部中假借癩僧、跛道二人點明迷情幻海中有數之人也。非襲《西游》中一味無稽、至不能處便用觀世音可比。】說要化我去出家,我父母固是不從。他又說:‘既舍不得他,只怕他的病一生也不能好的了。若要好時,除非從此以后總不許見哭聲,除父母之外,凡有外姓親友之人,一概不見,方可平安了此一世。’瘋瘋癲癲,說了這些不經之談,【甲戌側批:是作書者自注。】也沒人理他。如今還是吃人參養榮丸。”【甲戌側批:人生自當自養榮衛。甲戌眉批:甄英蓮乃副十二釵之首,卻明寫癩僧一點。今黛玉為正十二釵之冠,反用暗筆。蓋正十二釵人或洞悉可知,副十二釵或恐觀者忽略,故寫極力一提,使觀者萬勿稍加玩忽之意耳。】賈母道:“正好,我這里正配丸藥呢。叫他們多配一料就是了。”【甲戌側批:為后菖菱伏脈。】
一語未了,只聽后院中有人笑聲,【甲戌側批:懦筆庸筆何能及此!】說:“我來遲了,不曾迎接遠客!”【甲戌側批:第一筆,阿鳳三魂六魄已被作者拘定了,后文焉得不活跳紙上?此等文字非仙助即神助,從何而得此機括耶?甲戌眉批:另磨新墨,搦銳筆,特獨出熙鳳一人。未見其人,先使聞聲,所謂“繡幡開,遙見英雄俺”也。】黛玉納罕道:“這些人個個皆斂聲屏氣,恭肅嚴整如此,這來者系誰,這樣放誕無禮?”【甲戌側批:原有此一想。】心下想時,只見一群媳婦丫鬟圍擁著一個人從后房門進來。這個人打扮與眾姑娘不同,彩繡輝煌,恍若神妃仙子:頭上戴著金絲八寶攢珠髻,綰著朝陽五鳳掛珠釵,【甲戌側批:頭。】項上戴著赤金盤螭瓔珞圈,【甲戌側批:頸。】裙邊系著豆綠宮絳,雙衡比目玫瑰佩,【甲戌側批:腰。】身上穿著縷金百蝶穿花大紅洋緞窄褃襖,外罩五彩刻絲石青銀鼠褂,下著翡翠撒花洋縐裙。一雙丹鳳三角眼,兩彎柳葉吊梢眉,身量苗條,體格風騷,粉面含春威不露,丹唇未啟笑先聞。【甲戌側批:為阿鳳寫照。甲戌眉批:試問諸公:從來小說中可有寫形追像至此者?】黛玉連忙起身接見。賈母笑【甲戌側批:阿鳳一至,賈母方笑,與后文多少笑字作偶。】道:“你不認得他,他是我們這里有名的一個潑皮破落戶兒,南省俗謂作‘辣子’,你只叫他‘鳳辣子’就是了。”【甲戌側批:阿鳳笑聲進來,老太君打諢,雖是空口傳聲,卻是補出一向晨昏起居,阿鳳于太君處承歡應候一刻不可少之人,看官勿以閑文淡文也。】黛玉正不知以何稱呼,只見眾姊妹都忙告訴他道:“這是璉嫂子。”黛玉雖不識,也曾聽見母親說過,大舅賈赦之子賈璉,娶的就是二舅母王氏之內侄女,自幼假充男兒教養的,學名王熙鳳。【甲戌側批:奇想奇文。以女子曰“學名”固奇,然此偏有學名的反倒不識字,不曰學名者反若假。】黛玉忙陪笑見禮,以“嫂”呼之。這熙鳳攜著黛玉的手,上下細細打諒了一回,【甲戌側批:寫阿鳳全部傳神第一筆也。】仍送至賈母身邊坐下,因笑道:“天下真有這樣標致的人物,我今兒才算見了!【甲戌側批:這方是阿鳳言語。若一味浮詞套語,豈復為阿鳳哉!甲戌眉批:“真有這樣標致人物”出自鳳口,黛玉豐姿可知。宜作史筆看。】況且這通身的氣派,竟不象老祖宗的外孫女兒,竟是個嫡親的孫女,【甲戌側批:仍歸太君,方不失《石頭記》文字,且是阿鳳身心之至文。】怨不得老祖宗天天口頭心頭一時不忘。【甲戌側批:卻是極淡之語,偏能恰投賈母之意。】只可憐我這妹妹這樣命苦,【甲戌側批:這是阿鳳見黛玉正文。】怎么姑媽偏就去世了!”【甲戌側批:若無這幾句,便不是賈府媳婦。】說著,便用帕拭淚。賈母笑道:“我才好了,你倒來招我。【甲戌側批:文字好看之極。】你妹妹遠路才來,身子又弱,也才勸住了,快再休提前話!”【甲戌側批:反用賈母勸,看阿鳳之術亦甚矣。】這熙鳳聽了,忙轉悲為喜道:“正是呢!我一見了妹妹,一心都在他身上了,又是喜歡,又是傷心,竟忘記了老祖宗。該打,該打!”又忙攜黛玉之手,問:“妹妹幾歲了?可也上過學?現吃什么藥?在這里不要想家,想要什么吃的,什么玩的,只管告訴我,丫頭老婆們不好了,也只管告訴我。”一面又問婆子們:“林姑娘的行李東西可搬進來了?帶了幾個人來?【甲戌側批:當家的人事如此,畢肖!】你們趕早打掃兩間下房,讓他們去歇歇。”去歇歇。”
們趕早打掃兩間下房,讓他們去歇歇。”去歇歇。”
說話時,已擺了茶果上來,熙鳳親為捧茶捧果。【甲戌側批:總為黛玉眼中寫出。】又見二舅母問他:“月錢放過了不曾?”【甲戌側批:不見后文,不見此筆之妙。】熙鳳道:“月錢已放完了。才剛帶著人到后樓上找緞子,【甲戌側批:接閑文,是本意避繁也。】找了這半日,也并沒有見昨日太太說的那樣的。【甲戌側批:卻是日用家常實事。】想是太太記錯了?”王夫人道:“有沒有,什么要緊。”因又說道:“該隨手拿出兩個來給你這妹妹去裁衣裳的,【甲戌側批:仍歸前文。妙妙!】等晚上想著叫人再去拿罷,可別忘了。”熙鳳道:“這倒是我先料著了,知道妹妹不過這兩日到的,我已預備下了,【甲戌眉批:余知此緞阿鳳并未拿出,此借王夫人之語機變欺人處耳。若信彼果拿出預備,不獨被阿鳳瞞過,亦且被石頭瞞過了。】等太太回去過了目好送來。”【甲戌側批:試看他心機。】王夫人一笑,點頭不語。【甲戌側批:深取之意。[鳳姐是個當家人。]】
當下茶果已撤,賈母命兩個老嬤嬤帶了黛玉去見兩個母舅。時賈赦之妻邢氏忙亦起身,笑回道:“我帶了外甥女過去,倒也便宜。”賈母笑道:“正是呢,你也去罷,不必過來了。”邢夫人答應了一聲“是”字,遂帶了黛玉與王夫人作辭,大家送至穿堂前。出了垂花門,早有眾小廝們拉過一輛翠幄青紬車。邢夫人攜了黛玉,坐在上面,【[未識黛卿能乘此否?]】眾婆子們放下車簾,方命小廝們抬起,拉至寬處,方駕上馴騾,亦出了西角門,往東過榮府正門,便入一黑油大門中,至儀門前方下來。眾小廝退出,方打起車簾,邢夫人攙著黛玉的手,進入院中。黛玉度其房屋院宇,必是榮府中花園隔斷過來的。【甲戌側批:黛玉之心機眼力。】進入三層儀門,果見正房廂廡游廊,悉皆小巧別致,不似方才那邊軒峻壯麗,且院中隨處之樹木山石皆有。【甲戌側批:為大觀園伏脈。試思榮府園今在西,后之大觀園偏寫在東,何不畏難之若此?】一時進入正室,早有許多盛妝麗服之姬妾丫鬟迎著,邢夫人讓黛玉坐了,一面命人到外面書房去請賈赦。【甲戌側批:這一句都是寫賈赦,妙在全是指東擊西打草驚蛇之筆。若看其寫一人即作此一人看,先生便呆了。】一時人來回話說:“老爺說了:‘連日身上不好,見了姑娘彼此倒傷心,【甲戌側批:追魂攝魄。甲戌眉批:余久不作此語矣,見此語未免一醒。】暫且不忍相見。【甲戌側批:若一見時,不獨死板,且亦大失情理,亦不能有此等妙文矣。】勸姑娘不要傷心想家,跟著老太太和舅母,即同家里一樣。姊妹們雖拙,大家一處伴著,亦可以解些煩悶。【甲戌側批:赦老亦能作此語,嘆嘆!】或有委屈之處,只管說得,不要外道才是。’”黛玉忙站起來,一一聽了。再坐一刻,便告辭。邢夫人苦留吃過晚飯去,黛玉笑回道:“舅母愛惜賜飯,原不應辭,只是還要過去拜見二舅舅,恐領了賜去不恭,【甲戌側批:得體。】異日再領,未為不可。望舅母容諒。”邢夫人聽說,笑道:“這倒是了。”遂令兩三個嬤嬤用方才的車好生送了姑娘過去,于是黛玉告辭。邢夫人送至儀門前,又囑咐了眾人幾句,眼看著車去了方回來。
一時黛玉進了榮府,下了車。眾嬤嬤引著,便往東轉彎,穿過一個東西的穿堂,【甲戌側批:這一個穿堂是賈母正房之南者,鳳姐處所通者則是賈母正房之北。】向南大廳之后,儀門內大院落,上面五間大正房,兩邊廂房鹿頂耳房鉆山,四通八達,軒昂壯麗,比賈母處不同。黛玉便知這方是正經正內室,一條大甬路,直接出大門的。進入堂屋中,抬頭迎面先看見一個赤金九龍青地大匾,匾上寫著斗大的三個大字,是“榮禧堂”,后有一行小字“某年月日,書賜榮國公賈源”,又有“萬幾宸翰之寶”。大紫檀雕螭案上,設著三尺來高青綠古銅鼎,懸著待漏隨朝墨龍大畫,一邊是金蜼彝,【甲戌側批:蜼,音壘。周器也。】一邊是玻璃海(上臺下皿)。【甲戌側批:海(上臺下皿),音海。盛酒之大器也。】地下兩溜十六張楠木交椅。又有一副對聯,乃烏木聯牌,鑲著鏨銀的字跡,【甲戌側批:雅而麗,富而文。】道是:
座上珠璣昭日月,
堂前黼黻煥煙霞。【甲戌夾批:實貼。】
下面一行小字,道是:“同鄉世教弟勛襲東安郡王穆蒔拜手書。”【甲戌側批:先虛陪一筆。】
原來王夫人時常居坐宴息,亦不在這正室,【甲戌側批:黛玉由正室一段而來,是為拜見政老耳,故進東房。】只在這正室東邊的三間耳房內。【甲戌側批:若見王夫人,直寫引至東廊小正室內矣。】于是老嬤嬤引黛玉進東房門來。臨窗大炕上鋪著猩紅洋罽,正面設著大紅金錢蟒靠背,石青金錢蟒引枕,秋香色金錢蟒大條褥。兩邊設一對梅花式洋漆小幾。左邊幾上文王鼎匙箸香盒,右邊幾上汝窯美人觚“”觚內插著時鮮花卉,并茗碗痰盒等物。地下面西一溜四張椅上,都搭著銀紅撒花椅搭,底下四副腳踏。椅之兩邊,也有一對高幾,幾上茗碗瓶花俱備。其余陳設,自不必細說。【甲戌側批:此不過略敘榮府家常之禮數,特使黛玉一識階級座次耳,余則繁。】老嬤嬤們讓黛玉炕上坐,炕沿上卻有兩個錦褥對設,黛玉度其位次,便不上炕,只向東邊椅子上坐了。【甲戌側批:寫黛玉心意。】本房內的丫鬟忙捧上茶來。黛玉一面吃茶,一面打諒這些丫鬟們,裝飾衣裙,舉止行動,果亦與別家不同。
茶未吃了,只見一個穿紅綾襖青緞掐牙背心的丫鬟【甲戌側批:金乎?玉乎?】走來笑說道:“太太說,請林姑娘到那邊坐罷。”老嬤嬤聽了,于是又引黛玉出來,到了東廊三間小正房內。正房炕上橫設一張炕桌,桌上磊著書籍茶具,【甲戌側批:傷心筆,墮淚筆。】靠東壁面西設著半舊的青緞靠背引枕。王夫人卻坐在西邊下首,亦是半舊的青緞靠背坐褥。見黛玉來了,便往東讓。黛玉心中料定這是賈政之位。【甲戌側批:寫黛玉心到眼到,傖夫但云為賈府敘坐位,豈不可笑?】因見挨炕一溜三張椅子上,也搭著半舊的【甲戌側批:三字有神。此處則一色舊的,可知前正室中亦非家常之用度也。可笑近之小說中,不論何處,則曰商彝周鼎、繡幕珠簾、孔雀屏、芙蓉褥等樣字眼。甲戌眉批:近聞一俗笑語云:一莊農人進京回家,眾人問曰:“你進京去可見些個世面否?”莊人曰:“連皇帝老爺都見了。”眾罕然問曰:“皇帝如何景況?”莊人曰:“皇帝左手拿一金元寶,右手拿一銀元寶,馬上稍著一口袋人參,行動人參不離口。一時要屙屎了,連擦屁股都用的是鵝黃緞子,所以京中掏茅廁的人都富貴無比。”試思凡稗官寫富貴字眼者,悉皆莊農進京之一流也。蓋此時彼實未身經目睹,所言皆在情理之外焉。又如人嘲作詩者亦往往愛說富麗語,故有“□骨變成金玳瑁,□睛嵌作碧璃琉”之誚。余自是評《石頭記》,非鄙棄前人也。】彈墨椅袱,黛玉便向椅上坐了。王夫人再四攜他上炕,他方挨王夫人坐了。王夫人因說:“你舅舅今日齋戒去了,【甲戌側批:點綴宦途。】再見罷。【甲戌側批:赦老不見,又寫政老。政老又不能見,是重不見重,犯不見犯。作者慣用此等章法。】只是有一句話囑咐你:你三個姊妹倒都極好,以后一處念書認字學針線,或是偶一頑笑,都有盡讓的。但我不放心的最是一件:我有一個孽根禍胎,【甲戌側批:四字是血淚盈面,不得已無奈何而下。四字是作者痛哭。】是家里的‘混世魔王’,【甲戌側批:與“絳洞花王”為對看。】今日因廟里還愿去了,【甲戌側批:是富貴公子。】尚未回來,晚間你看見便知了。你只以后不要睬他,你這些姊妹都不敢沾惹他的。”
黛玉亦常聽得母親說過,二舅母生的有個表兄,乃銜玉而誕,頑劣異常,【甲戌側批:與甄家子恰對。】極惡讀書,【甲戌側批:是極惡每日“詩云”“子曰”的讀書。】最喜在內幃廝混,外祖母又極溺愛,無人敢管。今見王夫人如此說,便知說的是這表兄了。【甲戌側批:這是一段反襯筆法。黛玉心用“猜度蠢物”等句對著去,方不失作者本旨。】因陪笑道:“舅母說的,可是銜玉所生的這位哥哥?在家時亦曾聽見母親常說,這位哥哥比我大一歲,小名就喚寶玉,【甲戌側批:以黛玉道寶玉名,方不失正文。】雖【甲戌側批:“雖”字是有情字,宿根而發,勿得泛泛看過。】極憨頑,說在姊妹情中極好的。況我來了,自然只和姊妹同處,兄弟們自是別院另室的,【甲戌側批:又登開一筆,妙妙!】豈得去沾惹之理?”王夫人笑道:“你不知道原故。他與別人不同,自幼因老太太疼愛,原系同姊妹們一處嬌養慣了的。【甲戌側批:此一筆收回,是明通部同處原委也。】若姊妹們有日不理他,他倒還安靜些,縱然他沒趣,不過出了二門,背地里拿著他兩個小幺兒出氣,咕唧一會子就完了。【甲戌側批:這可是寶玉本性真情,前四十九字迥異之批今始方知。蓋小人口碑累累如是。是是非非任爾口角,大都皆然。】若這一日姊妹們和他多說一句話,他心里一樂,便生出多少事來。所以囑咐你別睬他。他嘴里一時甜言蜜語,一時有天無日,一時又瘋瘋傻傻,只休信他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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