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史_列傳卷二十七部分譯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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查閱典籍:《南史》——「南史·列傳卷二十七」原文
○孔靖
孔靖字季恭,會稽山陰人,名字與宋武帝祖父名字相同,所以以字稱呼。祖父孔愉,是晉朝的車騎將軍。父親孔躢,為散騎常侍。孔季恭最初被舉為孝廉,逐步升遷為司徒左西掾,尚未授官,遭到了母親的喪事。隆安五年(401)被起用為山陰令,沒去上任。
宋武帝東征孫恩,屢次到會稽,前往孔季恭的宅院,孔季恭白天正在睡覺,有一個神人衣服不同平常,對他說:“起來,天子在你家門前!”隨后就消失了,他馬上出去,正好見到了武帝,請進家中結交為友,拉著他的手說:“您以后一定會大貴,我愿意以身相托。”于是曲意以禮相待,供給十分豐厚。
武帝后來討伐孫恩,當時桓玄篡權的形跡已經很明顯,武帝打算在山陰建立義軍。孔季恭認為山陰路遠,而且桓玄尚未占據極位,不如等他篡權以后,在京口對付他,武帝也認為應該這樣。當時虞嘯父做會稽內史,孔季恭請求擔任府中的司馬,沒有得到,于是便出去前往京城。等武帝平定了桓玄,任命孔季恭為會稽內史,派人帶著封板前往授職,正與孔季恭遇上。孔季恭便回舟夜還,到了以后就敲門進入郡府衙門。虞嘯父本來是由桓玄所任命的,聽說桓玄失敗,開門請罪。孔季恭對他進行安慰和勉勵,讓他暫且呆在所住的地方,明日再轉任。孔季恭到任后,整頓浮華,鏟除、懲罰游逛和懶惰的人,由此境內秩序肅靜清平。
逐漸升遷為吳郡太守,擔任冠軍將軍。在這以前吳郡頻頻地出現太守喪亡,說是項羽神做了卞山王,住在郡中處理政事,二千石官員常常避開他。孔季恭坐在里面處理政務,竟然平安無事。調任尚書左仆射,他堅持推讓。義熙八年(412),重新擔任會稽內史,修整學校,督促檢查教學。十年,重新擔任右仆射,又推讓沒有接受。任命為領軍,兼散騎常侍。
義熙十二年離休,封為金紫光祿大夫。這一年,武帝北伐,孔季恭請求跟隨前往,讓他擔任太尉軍咨祭酒。隨從平定關中、洛陽。
宋臺初建,任命他為尚書令,又推讓,于是任命為侍中、特進、左光祿大夫。后來辭職東歸,武帝親自到戲馬臺為他設宴送行,各位官員都賦詩描述他的德才之美。等武帝接受天命登上帝位,加封他為開府儀同三司,推讓多年都不接受,去世以后,便以此作為對他的追贈。
○孔琳之
孔琳之,字叫彥琳,會稽山陰縣人。曾祖孔群,是晉朝的御史中丞。祖父孔沈,是丞相掾。父親孔貵,是光祿大夫。
孔琳之堅強正直有志向,少年時代喜愛文章,懂音律,能下棋,善于寫一筆極妙的草隸。桓玄輔佐朝政擔任太尉,任用他為西閣祭酒。桓玄當時議論打算廢除錢幣而用谷帛代替,孔琳之發表議論說:
“《洪范》中講八政,把財貨僅次于食物,難道不是因為交易所用的手段,是一種極重要的實用物品么?所以圣王制造出無用的貨幣,用來流通有用的財物,既沒有毀壞的耗費,又省去了難以運輸的苦處,這正是錢之所以能繼承龜甲貝殼的地位,歷代都不廢棄的原因。谷帛成為寶貝,本來是因為它可以做為衣食,現在再分出一個功能作貨幣,則帶來很多損害,又煩瑣地經由商販的手,在割截使用之中耗費拋舍,這些弊端,自古時候就是很明顯的。所以鐘繇說:‘取巧偽詐的人,競相弄濕谷物以撈取好處,織造稀薄的帛以充當貨幣。’魏朝的時候曾用嚴厲的刑罰加以管制,也不能夠禁止。所以司馬芝認為‘用錢貿易不僅可以富國,也是減少刑罰的方法’。現有已經用了而又廢除它,則老百姓馬上就要失去用它的利益,這樣有錢無糧的人,都會因此而饑餓窘困,這是截斷它的弊端。魏明帝的時候,廢除錢幣而使用谷物實行了四十年,因為對人們不方便,于是整個朝廷議論大起,精通經濟明達政治的士人,莫不認為應該重新使用錢幣進行貿易。他們尚且舍棄谷帛而使用錢幣,足以證明使用谷帛的弊端在過去的試驗中已經很顯著了。”桓玄又談論恢復肉刑,孔琳之認為:
“唐堯虞舜時代以特異的服飾象征五刑,夏禹時代建立刑法是因為世風淳厚澆薄的不同,導致教化手段的不同。《尚書》中說“要根據世道來定刑罰輕重”,是說要隨著時代而變化。夏商周三代風俗淳厚、事情簡單,所以很少觸犯刑法。末代風俗機巧而事務繁多,所以常常陷入法網。如果孔門的三千弟子處在亂世,必然會有用刑太多的指責,這正是五帝不互相因循效法,肉刑不可全部恢復的原因。漢文帝發了仁慈惻隱之心,感傷犯人沒有自新的道路,改革古代的辦法,創立新制度,號稱刑措;然而名義上輕而實際上重,反而更加傷害人。所以孝景帝繼承皇位,用寬緩的措施來減輕它,寬緩則人們怠慢,又不能禁止邪惡。當時希望能找到適中的刑法,因而受到過去人們的稱贊,歷代詳加討論而沒有獲得適當的措施。兵亂發生以后,遇到的刑法更多,棄市的刑法,本來是截斷右腳的腳趾,漢文帝發生謬誤,后世繼承而不加以改革,以前的賢者因此十分遺憾,進行了議論而沒有深入辨析。鐘繇、陳群的意思雖然小有不同,都是企圖以截斷右趾代替棄市。如果依照他們的話去辦,那么所救活的人就多了。降低死罪讓犯人能夠生存,的確是較輕的刑法,可以保全他的生命,增加他的產育,仁慈既可以對人生有利,功勞也可以有益于大眾。又現在所憂慮的,罪犯逃亡是第一項,屢次逃跑而不悔改的,應該讓他們無處可逃,也以此警誡沒有犯罪的人,永遠根絕罪惡的根源。至于其余各條,應該仍然依據過去的法律。”
桓玄喜歡別人附和逢迎,而孔琳之不能順從他的意旨,所以不被賞識。逐步調任尚書左丞、揚州中從事史,所在之處都有顯著的政績。
當時責成各級官吏獻計提出應該辦理的事情。有人提議應該修繕地方學校,減緩國家刑法,審察官員表現,明確升降標準,舉薦隱逸,提拔人才,加強農業,減輕稅收。孔琳之在眾人的議論之外,另有提議說:
“印璽,是用來辨別官爵,提供憑信依據的。官職沒有大于皇帝的,爵位沒有高于公侯的,而傳國的印璽,歷代順次使用,世襲封號的印章,代代相傳。可貴處在于保持舊貌,不另外改作。現在世上只有尉這一官職各自單獨使用一種印章,以至朝內外的眾官吏們,每次調任都要改換,追尋其中的含義,自己還沒有弄懂。如果說是因為官吏各自姓氏不一,與傳璽不同,則這還不如不同的時代差別更大;如果論物品有名,它雖然有公卿的尊貴,卻沒有帝王的重大;如果是因為有的居此職位的大臣受過誅殺,忌諱它的不吉利和晦氣,那么漢朝用了秦國的印璽,傳位四百年,沒有聽說因為子嬰自身被殺國家滅亡而拋棄不佩。以帝王公侯的尊貴,并不懷疑傳璽,而以大臣眾官的卑下,為什么卻要嫌棄印章呢?書籍記載中沒有聽到過這種說法,引用例證自己違背了準則,而終年不斷地在刻鑄,費工費料,金銀銅炭的消耗,不去說它,關鍵在于這并不是遵循舊軌、力求簡易的做法。在下請求眾位官員都用同一枚印章,不要再費事去改制。如果是新設置的官員,而又官多印少,或者有的文字損毀,然后再鑄,那么這對于皇家府庫,將補益不小。”他又說:
“喪事牌樓,并不出自關于禮的典籍,而是起自衰亡的末代,習慣積累,產生常規,于是成為舊的風俗,起自天子直到百姓。如果的確這樣實行很有道理,突然改掉必然引起震驚;然而如果是與人情無關,而又違背禮度,保存它也沒有什么好處,去掉它也沒有什么損失,當然就應該遵守從前的典籍,革除后世的謬誤,況且又有許多虛浮的花費,實在是成為人們的一種憂患啊!凡是人們的喪葬儀式,大多出在民間,經常都有這種需要,常常要花十幾萬,損耗人們的財力,而在意義上并無什么可取。至于貧寒的平民人家,則人人都想竭盡自己的能力,即使是房室好像倒懸的鐘磬一樣空空,也無不傾盡自己的家產和微薄的錢財,所謂“按禮埋葬”,難道就是像這樣的嗎?我認為應該完全罷免喪事牌樓的儀式。”
后來調他擔任尚書吏部郎。義熙十一年(415),任命他為宋武帝平北、征西長史,調任侍中。宋臺剛剛建立的時候,任命他為宋國侍中。永初二年(421),擔任御史中丞,光明正直維護法令,絕不屈從任何壓力,曾奏表彈劾尚書令徐羨之違背法典。當時徐羨之兼任揚州刺史,孔琳之的弟弟孔璩之為中從事,徐羨之讓孔璩之勸解孔琳之,讓他放棄彈劾此事。孔琳之不答應,說:“我觸犯了宰相,應當是僅只我一人獲罪。你必定不應該跟著連坐,哪里需要這樣辛勤游說呢?”從這件事百官受到了震驚,沒人再敢違犯禁令。武帝非常稱贊他,路過蘭臺時,親自去看望他。后來調任祠部尚書,不營辦財產,家中特別貧寒。景平元年(423)逝世,追贈為太常。
他的兒子孔邈具有他父親的風格,官職升至揚州中從事。
○孔覬
孔覬字思遠,少年時代正直有氣節,把明辨是非作為自己的責任。他口吃,好讀書,很早就知名。曾任中書黃門侍郎。起初,晉安帝的時候,散騎常侍官位很重要,與侍中沒有區別,后來職位閑散,用人漸漸變輕。孝建三年(456),孝武帝打算加重它的分量,于是吏部尚書顏竣奏表,建議讓孔覬和司徒左長史王景文作為這個職位的人選。孝武帝不想讓威權留在下面,此后把吏部尚書分置為兩人以減輕它的重要性。侍中蔡興宗對別人說:“選才職位重要,常侍職務閑淡,改變的只能是名字而不是事實,雖然君主想安排它們的輕重,人心難道可以改變么?”隨后常侍的職務重又降低,吏部的貴重仍無改變。
大明元年(457),調任太子中庶子,兼任翊軍校尉,歷經秘書監、廷尉卿,后為御史中丞。他曾經鞭打令史,被有關部門所檢舉,寬大沒有治罪。
大明六年,任命為安陸王劉子綏后軍長史、江夏內史。他性格愛好酗酒任性,每次喝醉了就整天不醒,同僚間多有欺凌輕慢,尤其不能曲意侍奉權要得寵的人物,那些人無不對他又怕又恨。他家里經常很貧困,無論盛衰,都不在意。他做府中的長史,典簽咨詢事情,他不叫前去不敢前去,他不讓離開不敢離開。雖然喝醉的日子居多,卻清楚地了解政治事務,酒醒的時候判決,不曾有過阻滯。眾人都說:“孔公一月二十九天醉,勝過世人二十九天醒。”
他性格真誠樸素,不喜歡偽裝,遇到寶貴的玩物,取用不疑,而其他東西即使粗破,也終不改變。當時吳郡的顧覬之也崇尚節儉樸素,衣裘器服都揀粗陋的。宋代的清素儉樸,要數這兩個人。
孔覬的弟弟孔道存、堂弟孔徽,經營了很多家產,兩個弟弟東歸,孔覬前往江中的小沙洲上去迎接他們,貨物十余船,都是綿絹紙席之類。孔覬見了以后假裝喜歡,對他們說:“我近來很疲乏,很需要這些東西。”于是就吩咐把它們放在岸邊,隨后臉色嚴正地對他們說:“你們都屬于士人的范圍,怎么弄到返回東部來作商人了呢?”命令全部燒盡,然后離去。
在這以前,庾徽之做御史中丞,性格豪放俏麗,衣服玩物十分華美,孔覬代替了他的職位,衣帽用具無不粗率。蘭臺令史和三吳富人,都有輕視的意向。孔覬蓬亂著頭發,松系著帶子,風貌清峻嚴肅,那些人都謹慎惶恐,不敢欺負和冒犯。庾徽之字景猷,潁川鄢陵人,后來死在南東海太守任上。
孔覬后來做了司徒左長史,孔道存代替孔覬為后軍長史、江夏內史。當時東部大旱,京城米貴,一斗一百錢。孔道存擔心孔覬非常困難,就派下屬官員運了五百斛米送給他。孔覬叫來那個官員對他說:“我在那里三年,離職的時候,連路上的糧食也沒有備好。你到那里不久,怎么能得到這么多米呢?你可以載上米再回到那里去。”那官員說:“自古以來沒有載米上水的,京城米貴,請求在這里賣掉。”他不答應,官員只好把米再運回去。
永光元年(465),調為侍中,后來擔任尋陽王右軍長史、主管會稽郡事務。明帝即位,召他為太子詹事,他派過去的副手平西司馬庾業擔任右軍司馬,代替孔覬主管會稽郡事務。當時上游反叛,皇上派遣都水使者孔..到東部去慰勞。孔..到了以后,勸告孔覬,說廢帝奢侈浪費,倉庫的儲蓄已經耗盡,京城財物空虛,用品已經用完,現在南北并起,遠近叛離,如果率領五郡的精銳,在三吳招兵買馬,事情沒有不成功的。孔覬認為他說得很對。于是就發兵起事,傳送討伐的檄文。孔覬的兒子孔長公,孔..的兩個兒子孔淹、孔玄都在京城,于是派人飛馬去給他們秘密報信,泰始二年(466)正月,一起叛逃東歸。孔覬派人送信邀請吳郡太守顧琛,顧琛因為母親年紀很老,又接近建鄴,和長子顧寶素謀議一直未能決定。少子顧寶先當時做山陰令,馳馬送信報告顧琛,認為南面的部隊已經接近,朝廷孤弱,不及時順從,必然會有覆滅的大禍。孔覬的前鋒軍隊已經渡過浙江,顧琛于是占據本郡一同造反。吳興太守王曇生、義興太守劉延熙、晉陵太守袁標一起響應。
庾業東去以后,明帝就讓他代替劉延熙為義興太守,讓劉延熙做巴陵王劉休若的鎮東長史。庾業走到了長塘湖,就與劉延熙互相結合。明帝派遣建威將軍沈懷明東下討伐,尚書張永隨后前進。巴陵王劉休若督統東討各路軍隊。當時孔覬所派遣的孫曇馞等軍隊停駐在晉陵的九里,部隊的陣容非常盛大。沈懷明到了奔牛,所率領的軍隊兵少而且弱,張永到達曲阿,不知道沈懷明是否平安,退還到延陵去跟隨劉休若。諸將帥都勸他退到破岡,劉休若宣布命令敢有說退軍的斬首,眾人稍微安定了一些。軍中主將劉亮又接著來到,兵力轉為集中,人心才安定下來。
當時齊高帝率領軍隊東討,與張永等在晉城的九里曲結營,和東軍相持。皇上派遣積射將軍江方興、南臺御史王道隆到晉陵視察賊軍的形勢,賊帥孫曇馞、程磗宗、陳景遠共有五城,互相連帶。程磗宗的城防還不鞏固,王道隆率領他所帶的兵卒猛烈地攻擊,很快就把城攻破了,斬了程磗宗的頭。劉亮果斷剛勁,熟悉刀盾,于是便拿著盾前進,直入重重柵欄,眾軍隨在后面,于是全部摧破。齊高帝與張永等乘勝追擊,又大破敵軍。孫曇馞因此敗逃,孔..與王曇生燒毀了倉庫,逃奔錢塘。
會稽聽說西軍越來越近,將士有很多逃亡,孔覬不能再加以控制。上虞令王晏起兵攻郡城,孔覬很憂慮,不知道該怎么辦。當天夜里他率領一千人聲稱要東討,實際上是開往石..,遇到潮水干涸無法離去,軍眾叛變逃盡,一個隨從用一條小船載著他,逃竄到山嵴村。村里的人把他捆起來送給王晏,王晏戲弄他說:“這事是孔..干的,和你沒有關系,可以寫一份自首書,我會替你向上申報的。”孔覬說:“江東事情的策劃,無不是由我本身,委罪別人以求活命,就是您這類人的做法了。”王晏于是在東門外將他斬首。臨死的時候他要酒喝,說:“這是我平生的喜好。”顧琛、王曇生、袁標等都到吳喜那里去認罪,吳喜都寬恕了他們。
孔覬起兵后,有一次夢見走在宣陽門的道上,回頭望去,全是丘陵。孔覬醒來,私下告訴別人說:“丘陵就是不平,建康大概難以攻克。”
孔覬的弟弟孔道存,職位是黃門吏部郎、南郡太守。晉安王劉子勛建立偽號,任命他為侍中,主管雍州事務,事情失敗后被殺。
○殷景仁
殷景仁,陳郡長平人。曾祖殷融,是晉朝的太常。祖父殷茂之,是特進、光祿大夫。父親殷道裕,早年去世。
殷景仁少年時就有宏大的器量,司徒王謐見了,便把女兒嫁給他為妻。他為宋武帝的太尉行參軍,曾任中書侍郎。殷景仁不寫文章而敏捷多思,不談禮義而深達情理,至于國家典儀、舊章記載,無不撰錄,有眼光的人知道他是有用世志向的。
他曾經建議請百官薦舉人才,以所推薦的人是否能干而決定淘汰和錄用,武帝對他十分賞識。少帝即位,他被補為侍中,多次上表辭讓。寬厚的詔令滿足了他的請求,任命他擔任黃門侍郎,歷任左衛將軍。文帝即位,委任和待遇更加厚重。很快又升為侍中,左衛職務依舊不變。當時與王華、王曇首、劉湛四人共同為侍中,以風神和才干,為一時的冠冕,共同升遷的美事,近代沒有能比得上的。元嘉三年(426),皇帝親自征討謝晦,司徒王弘進入中書下省,殷景仁身材長直,共同掌管留守任務。謝晦被平定,他代到彥之擔任中領軍,侍中職務依然如故。
文帝的生母章太后早年死亡,皇上侍奉太后的生母蘇氏非常恭謹。元嘉六年,蘇氏去世,皇上親自前往哭悼,詔令想遵照兩漢推恩的舊典。殷景仁認為:“漢代推恩加爵,當時是承襲秦朝的弊端,蔑視儒術,怕不是盛明時代所應循蹈的。晉朝依照二代,只要是與朝政有關,君主的舉措必定要加以記載,所以賢明的君王一定要謹慎。主持公道的人應該頒發獎賞而不以私情,奉行天統的人常要約束感情而申明制度,以此立誠信于萬國,留典則于后世。”皇上聽從了。
遭到了母親的喪事,葬罷以后,被起用為領軍將軍,他堅持推辭。皇上指示州郡主簿代授,派中書舍人周赳用車把他載上拉到府中。服喪期滿后,升為尚書仆射。太子詹事劉湛代替他做領軍,劉湛和殷景仁一向友好,都受到武帝的厚遇,都以宰相相許。劉湛常常擔當外任。正趕上王弘、王華、王曇首相繼死去,殷景仁便引劉湛回朝,共同參與朝政。劉湛入京后,因為殷景仁的地位本來不超過自己,一旦處在前面,心里非常氣憤。他知道文帝信任殷景仁,不可轉變,于是便深深結交司徒彭城王劉義康,想倚憑宰相的重位來壓過他。元嘉十二年,殷景仁升為中書令、護軍將軍,仆射職務依舊,不久又兼管吏部。劉湛更加憤怒,劉義康聽了劉湛的話,在文帝面前毀謗殷景仁,文帝對他卻更加器重。殷景仁秘密地陳說了相王的權力太重,對國家不利,皇上認為很對。殷景仁對親戚和舊友慨嘆說:“引薦他入京做官,他反要咬人!”于是稱病請求解職,沒有被允許,只讓他在家養病。劉湛提議可以派人扮作盜賊在外面把他殺死,認為文帝即使知道,也一定不能傷害最親的親人。皇上暗中聽到消息,便把殷景仁遷移到西掖門外的晉朝鄱陽公主府第中,作為護軍府。緊連著皇宮,所以他們的計謀沒有得逞。
殷景仁臥病五年,雖然不見皇上,而秘密信件往來不斷,一天中數以十計,朝政大小都要拿來問他。行跡周密,沒有能發現他們蹤跡的。即將抓捕劉湛的那天,殷景仁便拂拭衣冠。臥病時間久了,身邊的人都不明白他的意思。當天夜里,皇上走出華林園延賢堂召見了他,殷景仁仍然稱言有腳病,在小坐車里坐下,捕殺事務的布置,全都交他辦理。
他代替劉義康做了揚州刺史,仆射、吏部依舊不變。派使者授了官印,主簿代為授職以后,便覺得病情加重,情理反常。他的性格本來很寬厚,卻忽然變得苛暴起來,問左右的人說:“今年是男婚多,是女嫁多?”這年冬天下了大雪,殷景仁乘車從廳堂里出來觀望,忽然驚奇地說:“閣房的前面怎么會有大樹?”隨后便說:“我搞錯了。”病危的時候,文帝說不適合住在州府,讓他回來仍然住在仆射下省。做州刺史共一個多月去世,有人說看到劉湛在作祟。追贈為侍中、司空,謚號文成公。大明五年(461),孝武帝路過殷景仁墓,詔令派人祭祀。
孔靖 孔琳之 殷景仁
季恭始察孝廉,累遷司徒左西掾,未拜,遭母憂。隆安五 年,被起爲山陰令,不就。
宋武帝東征孫恩,屢至會稽,過季恭宅,季恭正晝臥,有 神人衣服非常,謂曰:“起!天子在門。”既而失之,遽出, 適見帝,延入結交,執手曰:“卿后當大貴,愿以身爲托。” 于是曲意禮接,贍給甚厚。
帝后討孫恩,時桓玄篡形已著,帝欲于山陰建義。季恭以 山陰路遠,且玄未居極位,不如待其篡后,于京口圖之,帝亦 以爲然。時虞嘯父爲會稽內史,季恭求爲府司馬不得,乃出詣 都。及帝定桓玄,以季恭爲會稽內史,使齎封板拜授,正與季 恭遇。季恭便回舟夜還,至即叩扉入郡。嘯父本爲桓玄所授, 聞玄敗,開門請罪。季恭慰勉,使且安所住,明日乃移。季恭 到任,厘整浮華,翦罰游惰,由是境內肅清。
累遷吳興太守,加冠軍。先是吳興頻喪太守,言項羽神爲 卞山王,居郡聽事,二千石常避之。季恭居聽事,竟無害也。 遷尚書左仆射,固讓。義熙八年,復爲會稽內史,修飾學校, 督課誦習。十年,復爲右仆射,又讓不拜。除領軍,加散騎常 侍。
十二年致仕,拜金紫光祿大夫。是歲,武帝北伐,季恭求 從,以爲太尉軍諮祭酒。從平關、洛。
宋臺初建,以爲尚書令,又讓,乃拜侍中、特進、左光祿 大夫。辭事東歸,帝親餞之戲馬臺,百僚咸賦詩以述其美。及 受命,加開府儀同三司,讓累年不受,薨以爲贈。
子靈符,位丹陽尹,會稽太守,尋加豫章王子尚撫軍長史。 靈符家本豐富,産業甚廣,又于永興立墅,周回三十三里,水 陸地二百六十五頃,含帶二山,又有果園九處。爲有司所糾, 詔原之。而靈符答對不實,坐免。尋又復官。靈符愨實有材干, 不存華飾,每所蒞官,政績修理。廢帝景和中,犯忤近臣,爲 所讒構,遣使鞭殺之。二子湛之、深之于都賜死。明帝即位, 追贈靈符金紫光祿大夫。
深之大明中爲尚書比部郎。時安陸應城縣人張江陵與妻吳 共罵母黃令死,黃忿恨自經死,已值赦。案律,子賊殺傷毆父 母梟首,罵詈棄市,謀殺夫之父母亦棄市。會赦,免刑補冶。 江陵罵母,母以自裁,重于傷毆。若同殺科則疑重,用傷毆及 詈科則疑輕。制唯有打母遇赦猶梟首,無詈母致死會赦之科。 深之議曰:“夫題里逆心而仁者不入,名且惡之,況乃人事? 故毆傷咒詛,法所不原,詈之致盡,則理無可宥。罰有從輕, 蓋疑失善,求之文旨,非此之謂。江陵雖遇赦恩,故合梟首。 婦本以義,愛非天屬,黃之所恨,情不在吳,原死補冶,有允 正法。”詔如深之議,吳免棄市。
靈符弟靈運位著作郎。靈運子琇之。
琇之有吏能,仕齊爲吳令。有小兒年十歲,偷刈鄰家稻一 束,琇之付獄案罪。或諫之,琇之曰:“十歲便能爲盜,長大 何所不爲。”縣中皆震肅。遷尚書左丞,又以職事知名。后兼 左戶尚書,廷尉卿。出爲臨海太守,在任清約。罷郡還,獻干 姜二千斤,齊武帝嫌其少,及知琇之清,乃嘆息。出監吳興郡, 尋拜太守,政稱清嚴。
明帝輔政,防備諸蕃,致密旨于上佐,使便宜從事。隆昌 元年,遷琇之晉熙王冠軍長史、江夏內史,行郢州事,欲令殺 晉熙。琇之辭,不許,欲自引決,友人陸閑諫之,琇之不從, 遂不食而死。
子臻,至太子舍人,尚書三公郎。臻子幼孫,梁甯遠枝江 公主簿、無錫令。幼孫子奐。
奐字休文,數歲而孤,爲叔父虔孫所養,好學善屬文。沛 國劉顯以博學稱,每深相嘆美,執其手曰:“昔伯喈墳素悉與 仲宣,吾當希彼蔡君,足下無愧王氏。所保書籍,尋以相付。”
仕梁爲尚書儀曹侍郎。時左戶郎沈炯爲飛書所謗,將陷重 辟,連官臺閣,人懷憂懼,奐廷議理之,竟得明白。
侯景陷建鄴,朝士并被拘縶,或薦奐于賊率侯子鑒,乃脫 桎梏,厚遇之,令掌書記。時子鑒景之腹心,朝士莫不卑屈, 奐獨無所下。或諫奐曰:“不宜高抗。”奐曰:“吾性命有在, 豈有取媚兇丑,以求全乎。”時賊徒剝掠子女,拘逼士庶,奐 保持得全者甚衆。
尋遭母憂。時天下喪亂,皆不能終三年喪,唯奐及吳國張 種在寇亂中,守法度,并以孝聞。
及景平,司徒王僧辯先下辟書,引爲左西掾。梁元帝于荊 州即位,征奐及沈炯,僧辯累表請留之。帝手敕報曰:“孔、 沈二士,今且借公。”其爲朝廷所重如此。
僧辯爲揚州刺史,又補中從事史。時侯景新平,每事草創, 憲章故事,無復存者。奐博物強識,甄明故實,問無不知,儀 注體式,箋書表翰,皆出于奐。
陳武帝作相,除司徒左長史,遷給事黃門侍郎。齊遣東方 老、蕭軌來寇,四方壅隔,糧運不繼,三軍取給,唯在都下, 乃除奐建康令。武帝克日決戰,乃令奐多營麥飯,以荷葉裹之, 一宿之間,得數萬裹。軍人旦食訖,盡棄其馀,因而決戰,大 破賊。 武帝受禪,遷太子中庶子。永定三年,除晉陵太守。晉陵 自宋、齊以來爲大郡,雖經寇擾,猶爲全實,前后二千石多行 侵暴,奐清白自守,妻子并不之官,唯以單船臨郡。所得秩俸, 隨即分贍孤寡,郡中號曰神君。曲阿富人殷綺見奐居處儉素, 乃餉以衣氈一具。奐曰:“太守身居美祿,何爲不能辦此?但 百姓未周,不容獨享溫飽。勞卿厚意,幸勿爲煩。”
陳文帝即位,征爲御史中丞。奐性剛直,多所糾劾,朝廷 甚敬憚之。又達于政體,每所奏,未嘗不稱善,百司滯事,皆 付咨決。
遷散騎常侍,領步兵校尉、中書舍人。重除御史中丞,尋 爲五兵尚書。時文帝不豫,臺閣衆事,并令仆射到仲舉共決。 及帝疾篤,奐與宣帝及到仲舉并吏部尚書袁樞、中書舍人劉師 知等入侍醫藥。文帝嘗謂奐等曰:“今三方鼎峙,宜須長君, 朕欲近則晉成,遠隆殷法,卿等須遵此意。”奐乃流涕歔欷跪 而對曰:“陛下御膳違和,痊復非久,皇太子春秋鼎盛,圣德 日躋,廢立之事,臣不敢聞。”帝曰:“古之遺直,復見之卿。” 乃用奐爲太子詹事。
廢帝即位,除散騎常侍、國子祭酒。出爲南中郎康樂侯長 史、尋陽太守,行江州事。宣帝即位,爲始興王長史。奐在職 清儉,多所規正,宣帝嘉之,賜米五百斛,并累降敕書,殷勤 勞問。 太建六年,爲吏部尚書。八年,加侍中。時有事北邊,克 復淮、泗,封賞敘用,紛紜重疊,奐應接引進,門無停賓。加 以識鑒人物,詳練百氏,凡所甄拔,衣冠搢紳莫不悅服。
性耿介,絕諸請托,雖儲副之尊,公侯之重,溺情相及, 終不爲屈。始興王叔陵之在湘州,累諷有司,固求臺鉉。奐曰: “袞章本以德重,未必皇枝。”因抗言于宣帝 。帝曰:“始 興那忽望公,且朕兒爲公,須在鄱陽王后。”奐曰:“臣之所 見,亦如圣旨。”后主時在東宮,欲以江總爲太子詹事,令管 記陸瑜言之奐。奐曰:“江有潘、陸之華,而無園、綺之實, 輔弼儲貳,竊謂非材。”后主深以爲恨,乃自言于宣帝。宣帝 將許之,奐乃奏曰:“江總文華之人,今皇太子文華不少,無 藉于總。如臣愚見,愿選敦重之才,以居輔導。”帝曰:“誰 可?”奐曰:“都官尚書王廓,代有懿德,識性敦敏,可以居 之。”后主時亦在側,乃曰:“廓王泰之子,不可居太子詹事。” 奐又曰:“宋朝范曄即范泰之子,亦爲太子詹事。”后主固 爭之,帝以總爲詹事,由是忤旨。
初,后主欲官其私寵,微諷于奐,奐不從。及左仆射陸繕 遷職,宣帝欲用奐代繕,已草詔訖,后主抑遂不行。
十四年,爲散騎常侍、金紫光祿大夫,領前軍將軍。未行, 改領弘范宮衛尉。至德元年卒,年七十馀。有集十五卷,彈文 四卷。 子紹安、紹薪、紹忠。紹忠字孝揚,亦有才學,位太子洗 馬、鄱陽王東曹掾。
孔琳之字彥琳,會稽山陰人也。曾祖群,晉御史中丞。祖 沈,丞相掾。父廞,光祿大夫。
琳之強正有志力,少好文義,解音律,能彈棋,妙善草隸。 桓玄輔政爲太尉,以爲西合祭酒。玄時議欲廢錢用谷帛,琳之 議曰:
洪范八政,以貨次食,豈不以交易之所資,爲用之至要者 乎。故圣王制無用之貨,以通有用之財,既無毀敗之費,又省 難運之苦,此錢所以嗣功龜貝,歷代不廢者也。谷帛爲寶,本 充衣食,今分以爲貨,則致損甚多,又勞煩于商販之手,耗棄 于割截之用,此之爲弊,著于自曩。故鍾繇曰:“巧僞之人, 競濕谷以要利,制薄絹以充資。”魏世制以嚴刑,弗能禁也。 是以司馬芝以爲“用錢非徒豐國,亦所以省刑”。今既用而廢 之,則百姓頓亡其利,是有錢無糧之人,皆坐而饑困,此斷之 之弊也。魏明帝時,錢廢谷用四十年矣,以不便于人,乃舉朝 大議,精才達政之士,莫不以爲宜復用錢。彼尚舍谷帛而用錢, 足以明谷帛之弊著于已試也。
玄又議復肉刑,琳之以爲:
唐虞象刑,夏禹立辟,蓋淳薄既異,致化不同。書曰“世 輕世重”,言隨時也。夫三代風純而事簡,故罕蹈刑辟,季末 俗巧而務殷,故動陷憲網。若三千行于叔世,必有踴貴之尤, 此五帝不相循法,肉刑不可悉復者也。漢文發仁惻之意,傷自 新之路莫由,革古創制,號稱刑厝;然名輕而實重,反更傷人。 故孝景嗣位,輕之以緩,緩而人慢,又不禁邪。期于刑罰之中, 所以見美于昔,歷代詳論而未獲厥中者也。兵荒已后,罹法更 多,棄市之刑,本斬右趾,漢文一謬,承而弗革,所以前賢悵 恨,議之而未辯。鍾繇、陳群之意雖小有不同,欲以右趾代棄 市。若從其言,則所活者衆矣。降死之生,誠爲輕法,可以全 其性命,蕃其産育,仁既濟物,功亦益衆。又今之所患,逋逃 爲先,屢叛不革,宜令逃身靡所,亦以肅戒未犯,永絕惡原。 至于馀條,宜且依舊。玄好人附悅,而琳之不能順旨,是以不 見知。累遷尚書左丞,揚州中從事史,所居著績。
時責衆官獻便宜,議者以爲宜修庠序,恤典刑,審官方, 明黜陟,舉逸拔才,務農簡調。琳之于衆議之外,別建言曰:
夫璽印者,所以辨章官爵,立契符信。官莫大于皇帝,爵 莫尊于公侯,而傳國之璽,歷代遞用,襲封之印,弈世相傳。 貴在仍舊,無取改作。今世唯尉一職獨用一印,至于內外群官, 每遷悉改,討尋其義,私所未達。若謂官各異姓,與傳襲不同, 則未若異代之爲殊也;若論其名器,雖有公卿之貴,未若帝王 之重;若以或有誅夷之臣,忌其兇穢,則漢用秦璽,廷祚四百, 未聞以子嬰身戮國亡而棄不佩。帝王公侯之尊,不疑于傳璽, 人臣衆僚之卑,何嫌于即印?載籍未聞其說,推例自乖其準, 而終年刻鑄,喪功消實,金銀銅炭之費,不可稱言,非所以因 循舊貫,易簡之道。愚請衆官即用一印,無煩改作,若新置官, 又官多印少,文或零失,然后乃鑄,則仰裨天府,非唯小益。
又曰:
兇門柏裝,不出禮典,起自末代,積習生常,遂成舊俗, 爰自天子達于庶人。誠行之有由,卒革必駭;然茍無關于情, 而有愆禮度,存之未有所明,去之未有所失,固當式遵先典, 厘革后謬,況復兼以游費,實爲人患者乎。凡人士喪儀,多出 閭里,每有此須,動十數萬,損人財力,而義無所取。至于寒 庶,則人思自竭,雖復室如懸罄,莫不傾産單財,所謂“葬之 以禮”,其若此乎?謂宜一罷兇門之式。 遷尚書吏部郎。義熙十一年,除宋武帝平北、征西長史, 遷侍中。宋臺初建,除宋國侍中。永初二年,爲御史中丞,明 憲直法,無所屈橈,奏劾尚書令徐羨之虧違憲典。時羨之領揚 州刺史,琳之弟璩之爲中從事,羨之使璩之解釋琳之,使停寢 其事。琳之不許,曰:“我觸忤宰相,政當罪止一身。汝必不 應從坐,何須勤勤邪。”自是百僚震肅,莫敢犯禁。武帝甚嘉 之,行經蘭臺,親加臨幸。遷祠部尚書,不事産業,家尤貧素。 景平元年卒,追贈太常。
子邈有父風,官至揚州中從事。邈子覬。
覬字思遠,少骨鯁有風力,以是非爲己任。口吃,好讀書, 早知名。歷位中書黃門侍郎。初,晉安帝時,散騎常侍選望甚 重,與侍中不異,其后職任閑散,用人漸輕。孝建三年,孝武 欲重其選,于是吏部尚書顔竣奏以覬及司徒左長史王景文應 舉。帝不欲威權在下,其后分吏部尚書置二人以輕其任。侍中 蔡興宗謂人曰:“選曹要重,常侍閑淡,改之以名而不以實, 雖主意欲爲輕重,人心豈可變邪?”既而常侍之選復卑,選部 之貴不異。
大明元年,徙太子中庶子,領翊軍校尉,歷秘書監,廷尉 卿,爲御史中丞。鞭令史,爲有司所糾,原不問。
六年,除安陸王子綏后軍長史、江夏內史。性使酒仗氣, 每醉輒彌日不醒,僚類間多所陵忽,尤不能曲意權幸,莫不畏 而疾之。居常貧罄,無有豐約,未嘗關懷。爲府長史,典簽諮 事,不呼前不敢前,不令去不敢去。雖醉日居多,而明曉政事, 醒時判決,未嘗有壅。衆咸曰:“孔公一月二十九日醉,勝世 人二十九日醒也。”孝武每欲引見,先遣人覘其醉醒。
性真素,不尚矯飾,遇得寶玩,服用不疑,而他物粗敗, 終不改易。時吳郡顧覬之亦尚儉素,衣裘器服皆擇其陋者。宋 世清儉,稱此二人。
覬弟道存、從弟徽,頗營産業,二弟請假東還,覬出渚迎 之,輜重十馀船,皆是綿絹紙席之屬。覬見之僞喜,謂曰 : “我比乏,得此甚要。”因命置岸側,既而正色謂曰:“汝輩忝 預士流,何至還東作賈客邪?”命燒盡乃去。
先是,庾徽之爲御史中丞,性豪麗,服玩甚華,覬代之, 衣冠器用莫不粗率。蘭臺令史并三吳富人,咸有輕之之意。覬 蓬首緩帶,風貌清嚴,皆重跡屏氣,莫敢欺犯。庾徽之字景猷, 潁川鄢陵人也,后卒于南東海太守。
覬后爲司徒左長史,道存代覬爲后軍長史、江夏內史。時 東土大旱,都邑米貴,一斗將百錢。道存慮覬甚乏,遣吏載五 百斛米餉之。覬呼吏謂之曰:“我在彼三載,去官之日,不辦 有路糧。郎至彼未幾,那能得此米邪?可載米還彼。”吏曰: “自古以來無有載米上水者,都下米貴,乞于此貨之。”不聽, 吏乃載米而去。
永光元年,遷侍中,后爲尋陽王右軍長史、行會稽郡事。 明帝即位,召爲太子詹事,遣故佐平西司馬庾業爲右軍司馬, 代覬行會稽郡事。時上流反叛,上遣都水使者孔璪入東慰勞。 璪至,說覬以廢帝侈費,倉儲耗盡,都下罄匱,資用已竭;今 南北并起,遠近離叛,若擁五郡之銳,招動三吳,事無不克。 覬然其言,遂發兵馳檄。覬子長公,璪二子淹、玄并在都,馳 信密報,泰始二年正月,并逃叛東歸。遣書要吳郡太守顧琛, 琛以母年篤老,又密邇建鄴,與長子寶素謀議未判。少子寶先 時爲山陰令,馳書報琛,以南師已近,朝廷孤弱,不時順從, 必有覆滅之禍。覬前鋒軍已度浙江,琛遂據郡同反。吳興太守 王曇生、義興太守劉延熙、晉陵太守袁標一時回應。
庾業既東,明帝即以代延熙爲義興,以延熙爲巴陵王休若 鎮東長史。業至長塘湖,即與延熙合。明帝遣建威將軍沈懷明 東討,尚書張永系進。巴陵王休若董統東討諸軍。時覬所遣孫 曇瓘等軍頓晉陵九里,部陣甚盛。懷明至奔牛,所領寡弱,張 永至曲阿,未知懷明安否,退還延陵就休若。諸將帥咸勸退破 岡,休若宣令敢有言退者斬,衆小定。軍主劉亮又繼至,兵力 轉集,人情乃安。
時齊高帝率軍東討,與張永等于晉陵九里曲結營,與東軍 相持。上遣積射將軍江方興、南臺御史王道隆至晉陵視賊形勢, 賊帥孫曇瓘、程捍宗、陳景遠凡有五城,互相連帶。捍宗城猶 未固,道隆率所領急攻之,俄頃城陷,斬捍宗首。劉亮果勁, 便刀楯,乃負楯而進,直入重柵,衆軍因之,即皆摧破。齊高 帝與永等乘勝馳擊之,又大破之。曇瓘因此敗走,孔璪與曇生 焚倉庫,奔錢唐。
會稽聞西軍稍近,將士多奔亡,覬不能復制。上虞令王晏 起兵攻郡,覬憂遽不知所爲。其夕率千人聲云東討,實趨石賜。 遇潮涸不得去,衆叛都盡,門生載以小船,竄于山脊村。村人 縛以送晏,晏調曰:“此事孔璪所爲,無豫卿事,可作首辭, 當相爲申上。”覬曰:“江東處分,莫不由身,委罪求活,便 是君輩行意耳。”晏乃斬之東合外。臨死求酒,曰:“此是平 生所好。”顧琛、王曇生、袁標等并詣吳喜歸罪,喜皆宥之。 東軍主凡七十六人,于陣斬十七人,余皆原宥。
覬之起兵也,夢行宣陽門道上,顧望皆丘陵。覬寤,私告 人曰:“丘陵者弗平,建康其殆難克。”
覬弟道存,位黃門吏部郎、南郡太守。晉安王子勛建僞號, 以爲侍中,行雍州事,事敗見殺。
殷景仁,陳郡長平人也。曾祖融,晉太常。祖茂之,特進、 左光祿大夫。父道裕,早亡。
景仁少有大成之量,司徒王謐見而以女妻之。爲宋武帝太 尉行參軍,歷位中書侍郎。景仁不爲文而敏有思致,不談義而 深達理,至于國典朝儀,舊章記注,莫不撰錄,識者知其有當 世之志也。
嘗建議請百官舉才,以所薦能否黜陟,武帝甚知之。少帝 即位,補侍中,累表辭讓。優詔申其請,以爲黃門侍郎,歷左 衛將軍。文帝即位,委遇彌厚。俄遷侍中,左衛如故。時與王 華、王曇首、劉湛四人并爲侍中,以風力局干,冠冕一時,同 升之美,近代莫及。元嘉三年,車駕征謝晦,司徒王弘入居中 書下省,景仁長直,共掌留任。晦平,代到彥之爲中領軍,侍 中如故。
文帝所生章太后早亡,上奉太后所生蘇氏甚謹。六年,蘇 氏卒,車駕親往臨哭,詔欲遵二漢推恩之典。景仁議以爲“漢 氏推恩加爵,于時承秦之弊,儒術蔑如,懼非盛明所宜軌蹈。 晉監二代,朝政之所因,君舉必書,哲王之所慎。體至公者懸 爵賞于無私,奉天統者每屈情以申制,所以作孚萬國,貽則后 昆”。上從之。
丁母憂,葬竟,起爲領軍將軍,固辭。上使綱紀代拜,遣 中書舍人周赳輿載詣府。服闋,遷尚書仆射。太子詹事劉湛代 爲領軍,湛與景仁素善,皆被遇于武帝,俱以宰相許之。湛常 居外任。會王弘、王華、王曇首相系亡,景仁引湛還朝,共參 朝政。湛既入,以景仁位遇本不踰己,一旦居前,意甚憤憤。 知文帝信仗景仁,不可移奪,乃深結司徒彭城王義康,欲倚宰 相之重以傾之。十二年,景仁遷中書令、護軍將軍,仆射如故, 尋復加領吏部。湛愈怒,義康納湛言,毀景仁于文帝,帝遇之 益隆。景仁密陳相王權重,非社稷計,上以爲然。景仁對親舊 嘆曰:“引之令入,便噬人。”乃稱疾請解,不見許,使停家 養病。湛議欲遣人若劫盜者于外殺之,以爲文帝雖知,當不能 傷至親之愛。上微聞之,徙景仁于西掖門外晉鄱陽主第,以爲 護軍府。密邇宮禁,故其計不行。
景仁臥疾者五年,雖不見上,而密函去來,日中以十數, 朝政大小必以問焉。影跡周密,莫有窺其際者。及將收湛之日, 景仁便拂拭衣冠。寢疾既久,左右皆不悟其意。其夜,上出華 林園延賢堂召之,景仁猶稱腳疾,小床輿以就坐,誅討處分, 一皆委之。
代義康爲揚州刺史,仆射、吏部如故。遣使者授印綬,主 簿代拜畢,便覺疾甚,情理乖錯。性本寬厚,而忽更苛暴,問 左右曰:“今年男婚多,女嫁多?”是冬大雪,景仁乘輿出廳 事觀望,忽驚曰:“當閣何得有大樹?”既而曰:“我誤耳。” 疾篤,文帝謂不利在州,使還住仆射下省。爲州凡月馀日卒, 或云見劉湛爲祟。追贈侍中、司空,諡曰文成公。大明五年, 孝武行經景仁墓,詔遣致祭。
子道矜,幼而不慧,位太中大夫。道矜子恒,明帝時,位 侍中、度支尚書。屬父疾積久,爲有司所奏。詔曰:“道矜生 便有病,更無橫疾;恒因愚習惰,久妨清序,可除散騎常侍。” 淳字粹遠,景仁從祖弟也。祖允,晉太常。父穆,以和謹 致稱,自五兵尚書爲宋武帝相國左長史。元嘉中,位特進、右 光祿大夫,領始興王師。卒官,諡曰元子。
淳少好學,有美名,歷中書黃門侍郎。黃門清切,直下應 留下省,以父老特聽還家。高簡寡言,早有清尚,愛好文義, 未嘗違舍。在秘書閣撰四部書大目,凡四十卷,行于世。元嘉 十一年卒,朝廷痛惜之。
子孚有父風。嘗與侍中何勖共食,孚羹盡,勖云:“益殷 蓴羹。”勖司空無忌子也,孚徐輟箸曰:“何無忌諱。”孚位 吏部郎,爲順帝撫軍長史。
子臻字后同,幼有名行,袁粲、褚彥回并賞異之。每造二 公之席,輒清言畢景。王儉爲丹陽尹,引爲郡丞。袁昂先拜秘 書丞,求臻爲到省表。臻答曰:“何不見倩拜,而見倩作表。” 遂不爲作。歷位太子洗馬。
淳弟沖字希遠,位御史中丞,有司直之稱。再遷度支尚書。 元兇妃即淳女,而沖在東宮爲劭所知遇。劭弒立,以爲司隸校 尉。沖有學義文辭,劭使爲尚書符,罪狀孝武,亦爲劭盡力。 建鄴平,賜死。
沖弟淡字夷遠,亦歷黃門吏部郎,太子中庶子。大明中, 又以文章見知。
論曰:季恭命偶興王,恩深惟舊,及位致崇寵,而每存謙 挹。觀夫持滿之戒,足以追蹤古人。琇之貞素之風,不踐無義 之地。易曰:“王臣蹇蹇,其動也直。”休文行己之度,可謂 近之。琳之二議,深達變通之道。覬持身之節,亦曰一時之良, 而聽言則悖,晚致覆沒,痛矣哉!景仁遠大之情,著于初筮, 元嘉之盛,卒致宗臣,言聽計從,于斯爲重,美矣乎。
古文典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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